司机速度很快，半小时的路程在飞驰下生生压缩到二十分钟。
沈暮安被跌跌撞撞地推下车。
顾馨那边到得更早些，医院里挂号的人群被暂时清走防止男人发疯伤人，楼上有病人的房间全部暂时上了锁。
大厅里剩的只有便衣警察，装作病人的样子免得空荡荡的医院再刺激到男人。
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，伤到沈暮安就更是大事。
一个医生拿着夹板下来，低着头，语速极快，“你是王安的父亲对吧，孩子现在情况稳定，可以进行手术治疗。麻烦您阅读并签署术前知情同意书。”
男人恶狠狠盯着医生，押着沈暮安的脖子一言不发，手背青筋暴起。
医生推了推眼镜。
“你可以现在跟我一起去看看你孩子，他正在术前准备。”
男人脚尖微动，医生后退半步侧站在左方。
“爸爸！”
一个小孩子扑在二楼栏杆上，身后是抱着他的护士。
“医生叔叔没有骗我，你来了欸！他们说我要去做手术啦！”
四五岁的样子，孩子晃着手里的毛绒玩具。护士要抱他走，他兴奋挥手，“手术后你要带我去游乐场哦，我们说好哒！”
因病，他还没怎么见过外面的世界，医院的一亩三分地，是他全部天空。
“啪嗒！”
男人手上的刀掉落。
医生接住被推到一旁的沈暮安，两人都差点摔倒，踉跄两步抵着墙勉强撑着。
“砰！”
警察一拥而上。
男人被摁倒在楼梯上。
“放开俺！你们放开俺！俺要上去！”
拼命挥舞的胳膊犟不过两三位摁压的警察，手铐快速拷上，强硬把人压起来。
“带……”
“等等。”沈暮安轻声阻止了一句。
她坐在椅子上，已经有护士坐在身边给她胳膊上的伤口止血。
楼上的护士推着小男孩下了楼。男孩脸色苍白，嘴唇发青，嘴角却高高扬起，抱着一个廉价的玩偶。
他还太小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，被推到沈暮安身边也只是疑惑抬头。
“姐姐是在跟我爸爸做游戏嘛？姐姐受伤了欸。”
护士摁着沈暮安的胳膊，防止抖动涂药不均匀。沈暮安轻轻摸了摸男孩的头。
男人刚才还在疯狂争执，此刻却傻愣愣盯着男孩，脚下像是生了根，一动不动。
“对……爸爸在跟她做游戏，你、你好好听医生话，等你病好了，爸爸带你去游乐场。”
他祈求地盯着沈暮安。
警方并不想让一个即将进行手术的孩子知道亲人被抓的事情，此刻也什么都没说，只等小孩上楼就把人带走。
男孩兴奋举起玩偶：“好耶！爸爸你看，你上次给我抓的玩偶，护士姐姐们帮我洗干净了哦，我天天抱着它睡觉呢！到时候，我也给爸爸抓一个。”
大厅一片寂静，只有孩子兴奋的声音回荡。
“好，好，等到时候，你想做什么都好，都好。”
沈暮安眼神示意。
护士上前推着男孩离开，“要去游乐场，我们就要准备做手术啦。”
“手术会很疼嘛？”
“你会觉得是睡了一觉的。”
“……”
男人怔怔看着电梯方向，忽然开始挣扎。警察一瞬间不防，还真让他挣脱了一点，跌跌撞撞冲着电梯跑过去。
电梯门关上了，他也被警方压在地上，强行带了出去。
医院开始正常放人进入。
六楼院长办公室，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坐在办公桌后，对面是沈暮安和一个留下进行解释的警察，而顾馨站在沈暮安身后疯狂打字。
“他是直接冲着我过来的，当时我跟他之间隔了大概七八个人。”
沈暮安回想着当时的情况，还觉得背后发凉，伤口隐隐作痛。
“背后应该有人指使，当时你们拿出手机时他已经快平静了，但耳机里有人说话，他又开始狂躁。”
说这话时，沈暮安瞥了顾馨一眼，当时她知道顾馨身上有屏蔽器，本想着试一试，没想到顾馨最后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把耳机打掉了，可真是精准。
顾馨有所察觉，抬头一笑，低眉顺眼靠墙站着等微信那头回复。
警察摸了摸鼻子，眉毛紧紧拧在一处，“我们会调查这个方向。”他干巴巴回复了一句，随后轻咳一声闭上嘴。
事实上他们也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，只是刚才中心医院有个护士说是男人以为孩子的肾源被抢发了疯。
院长磨磨唧唧开口，“这个孩子的手术本来就要进行，只是他没钱缴费才一拖再拖，今天上午我们通知他如果再不缴费，肾源就要给下一个患者使用了。”
沈暮安临时让顾馨打的电话算是绿色通道，这才这么快就到准备环节。
院长知道的倒是多些：“这男人基本上半年来看孩子一次顺便缴费，其他时间都在干活好像。”
警察环视四周，一张纸和笔及时递到他面前。他感激对着顾馨笑笑，顺手开始记录。
“他儿子也是命不好，小小年纪生了重病，医疗费又高，他爸凑不齐手术费就这么拖着，待了快三年了。”
“月前我记得还是……”
沈暮安没再听下去，将房间留给院长、警察和后上来跟着做记录的警员，自己出去散散心，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病房门口。
隔着玻璃，护士正叮嘱给小孩换药。
负责这孩子的主治医生走过来，愣了愣。
“沈小姐，这孩子的手术费该……”
小孩子还在开开心心趴在窗户边，指着外面叽叽喳喳说个不停，真心实意对未来做着幻想。
但他父亲刚刚被抓，那是他最后的亲人，高昂的手术费仍无法支付，这是一个慢性等死的过程。
医院不是善堂，钱又从哪儿来？
“我去给他缴费，手术正常进行，术后的医疗费用也由我承担。”
沈暮安看了几眼病房里的孩子，手掌不自觉放在肚子上，沉默片刻，露出个笑来。
“这孩子也可怜。”
